在大江大河边长大的人,都免不了有为水患所困的痛苦经历。我在长江边长大,老家边上还有与长江贯通的中国第七大湖洪湖。这里古称云梦泽,新中国成立后称荆江分洪区,历来水患频繁。印象中,老家过去的建筑,都像是临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水虽“不争”,但人和水争地,一向惨烈,自古不绝,水时常为人类的心腹大患。 在大江大河边长大的人,都免不了有为水患所困的痛苦经历。我在长江边长大,老家边上还有与长江贯通的中国第七大湖洪湖。这里古称云梦泽,新中国成立后称荆江分洪区,历来水患频繁。印象中,老家过去的建筑,都像是临时性的,似乎时刻预备着被水淹毁。至于田亩鱼塘,就更不必说了,一切仿佛都随时准备推倒重来。 到安徽工作后,梅雨季节江淮之间的雨情水情,是随时会被提起的话题,防汛抗洪的弦,时刻紧绷着。特别是淮河,总让人揪心。去年夏天,江淮流域的梅雨就很不捧场:入梅时间早,持续时间长,雨量特别大……罕有的雨情、水情,先是导致长江流域水位全面超警。至7月中下旬,雨带北移,又致淮河全线告急。正在北京休假的我,临时决定赶返安徽,第一站直奔位于阜南县的王家坝。
王家坝闸号称“千里淮河第一闸”,是淮河防汛的“晴雨表”,是淮河灾情的“风向标”。每到夏季主汛期间,王家坝都成为世人关注的焦点。
淮河的确是中国最难治理的河流。历史上,黄河泛滥,多次夺走淮河的入海通道,极大地破坏了淮河流域天然水系,沿淮人民与水旱灾害进行了不屈不挠的抗争。一直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淮河水系紊乱,排水不畅或水无出路,“大雨大灾,小雨小灾,无雨旱灾”成为淮河的真实写照。“善治国者必先治水。”在江河纵横交错、湖泊星罗棋布的中国,尤其如此。新中国建政伊始,即开始了治水的历史。1951年5月,毛泽东题词“一定要把淮河修好”,拉开新中国大规模治水的序幕,淮河成为第一条被全面系统治理的大河。
1953年建成的王家坝闸,全称淮河蒙洼蓄洪区王家坝进水闸,位于淮河中上游分界点左岸、蒙洼蓄洪区工程入口处,是淮河流域第一座调洪设施和安全屏障。王家坝闸自建成始,就担当着容纳上游洪水、削减向下洪峰的重任,上可保河南沿淮平原地区,下可守两淮能源基地、京九京沪交通大动脉。
2020年的淮河洪水,来势格外凶猛。水位最高时达29.75米,超过保证水位0.45米,已至极限。7月20日8时32分,国家防总下令,王家坝闸开闸。巨浪翻滚,如万马奔腾,一泻千里,十里之外都可听见咆哮声。
这是王家坝闸自建成后第16次开闸蓄洪。蒙洼蓄洪区与其他7个行蓄洪区联合运用,换来淮河下游水位下降0.2到0.4米,极大降低淮河干流风险。
水进人退、水退人进的博弈,在过去是一种常态。现在看来,已经不合时宜、不可持续。在人水共存共生之中,争与不争并不重要,关键是得给出路——既要给水出路,也要给人出路。
前年夏天,我到过蒙洼蓄洪区。与我想象中的蓄洪区不一样,过去要蓄洪,一般都是把人安全转移到大堤上。蒙洼蓄洪区刚开始建设时,除了修筑堤防,还修建了庄台和保庄圩,供老百姓搬迁居住。
这是淮河流域行蓄洪区独特的村落形态。当地人有个形象的描述:“庄台像是在蓄洪区内倒扣一个盆,人住在盆底上,蓄洪的时候又像个湖中岛;保庄圩则像是把盆反过来,正着放,盆四周由大堤围着,蓄洪的时候,盆外面是水,盆里面住着人。”
自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建成后,庄台和保庄圩已经成为行蓄洪区居民固定的居住场所,公共基础设施和卫生环境不断改善。过去是为获取生存机会,如今已变为享受生活品质。
新中国大规模治淮以来,淮河的干支流上已经架设起一道道防洪安全屏障:与王家坝闸同时代,还建有由6大水库组成的淠史杭工程;有被称作淮河抗洪最后一张“底牌”的临淮岗洪水控制工程,防洪标准为100年一遇……一批重大水利设施正发挥着关键作用,“蓄洪兼筹”的防洪体系日臻完善,防汛抗洪、防灾减灾能力不断提高,手段和资源日益丰富。
人和水都有了出路,不再争夺发展空间,自然就能和谐相处了。
遥看王家坝闸,如巨龙横卧蓄洪库上游。站在闸的桥面上,虽然脚下洪水仍在咆哮,但已然不再感觉那么惊心动魄、提心吊胆了。
千百年来,在旱涝更迭中,沿淮人民已经探索出一条治水兴水的发展之路。除险兴利,百姓安居乐业,幸福安康;水利万物,浇灌沃土,润泽四方。
“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古人所追求的社会理想,如今已化作真实的、自由自在的美好生活,为淮河儿女所安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