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重推荐】胡颖:短篇小说之一《苦娘》
苦 娘
□胡颖
“哇,,,哇,,,”随着一声新生婴儿的哭声,一个小生命滚落到世上。接着,一个尖利的声音急促地叫喊着, “他二哥,快来呀。他二嫂大出血了。”
二哥急忙找来几个青壮劳力,把二嫂抬起急急忙忙就往公社卫生院跑。四、五里远的路途,紧赶慢赶到了卫生院,医生说:“由于流血过多,人没救了。”
当时的时间定格在一九六六年九月。
二哥瘫坐在地上,好一会,他才嚎啕起来。
在乡亲们的帮助下,二哥把妻子的后世办了。之后,他说:“我想把那娃子送出去,找个好人家,逃个活命。不然,我是养不活她的。”
“二哥,事情已经过去了,你就想开点,这是没有想到的事,只怪咱命不好吧。”
“哎,对了,这娃是男娃还是女娃。”一年轻小媳妇劝问道。
“哎,是个小妮子,这孩子的命好苦呀。”
人们正在你一言我一语的劝说着,一位四、五十岁的老太太气呼呼地从门外一步跨到二哥面前吼道:“不行,谁也别想碰孩子,这孩子我带,只要我不死,娃就能活好。”
进来的正是二嫂的娘,也是这娃的姥姥。住在邻村,她是一个精明的女人,二十三岁守寡熬女到今天,女儿却走在了她前头,她万念俱灰,肝肠寸断,迷迷糊糊,哭泣声不断,等她意识清醒过来时,她想起了女儿的骨肉,就从心里下定决心,一定要替女儿把孩子养大,来慰祭女儿的在天之灵。想到这,她迫不急待,悲悲切切、跌跌撞撞地来到女儿生前的家里,正赶上人们议论孩子的事。
姥姥不由分说,进屋抱起孩子扭头就走,怀抱着女儿的骨肉,姥姥的眼在流泪,心在流血,她一路哭泣着把娃娃抱回家来。
从此,每一声婴儿的哭声,姥姥都会陪上一串串伤心的眼泪。
在当时贫穷的日子里,姥姥用自己的每一份口粮——白面,做成白面糊糊,来养活自己苦命的外甥女。
时光慢慢地过,时针悠悠地转,眼看春天要来了,姥姥要把外甥女抱到外面晒太阳,这个可怜的孩子也倍受人们的关注,所有人见了都要看上几眼,都夸小妮子长的好,像她妈妈那样水灵。姥姥想:娃娃都好几个月大了,也该取个名了。
于是,姥姥随心所欲地说:“孩子呀,你的命恁苦,就给你取名叫‘苦妮’吧。”
初春的淮北大地,麦苗逐渐返青,经受了严冬寒雪考验的枯树吐露了新枝,路边的野花也踊跃地探出头来,它们争先恐后地分享着大自然的新鲜空气。
苦妮的成长,姥姥付出的辛苦可想而知,苦妮爹也来看上几回。但每次来都劝姥姥把苦妮送给别人,怕成为自己的包袱。起初,姥姥就当没听见,后来把姥姥惹怒了,让他滚蛋,别在来看了,这孩子不管你的事。苦妮爹听这话,正好借坡下驴,再也不来看了。
后来,姥姥听说,苦妮爹和村里的一寡妇结婚了,寡妇有两个女儿,苦妮爹视她的两个女儿如掌上明珠,走一步带一步,真是捧到手里怕掉了,含到嘴里怕化了,仿佛世界上没有他的亲生女儿的存在。
姥姥带着苦妮像只蜗牛似的在人生路上艰难地爬行着。
这年,苦妮已经六岁了,听话,懂事,这给姥姥莫大的宽慰。
一天,苦妮从外面回来,一进屋,小嘴一撇哭了起来。
姥姥忙问:“咋啦,哭啥呀。”
“我在外面路上玩,看见那个人买了一兜子烧饼,那个姨说,他是我爹,让我给他要烧饼吃,我没敢要,那个人也没理我,还用白眼珠子瞅我。姥姥,他是我爹吗。”
听到这里,姥姥一切都明白了,说:“他不是你爹。”
“那,我爹呢,我娘在天堂里,爹也在天堂里吗?”
姥姥气愤地说:“你爹死了,他不配在天堂里,他要下到地狱里。”
日子在难也得往前过呀,慢慢地熬到苦妮八岁了,别人家的孩子都进了学校。姥姥想着再难也要让孩子认几个字。就把苦妮送进了村里的小学。
上学后,苦妮学习刻苦,遵守纪律,团结同学,被老师指任为班里的学习班长,深得老师的宠爱。
班里的同学有两个是亲姐妹的,姐姐野性,好欺负同学,妹妹仗着姐姐的威风,惹是生非,姐妹俩横行班里,同学们都怕她俩,老师怕她们给同学打架,就把她们的座位排在了第一排。
苦妮是个温顺、善良的孩子,平常不和同学闹分裂,也不会招惹任何一个同学,深得老师和同学的一致好评。
该送作业本了,同学们都把做好的作业本自觉地送到苦妮的座位上,然后苦妮在一起送到老师的办公室。
这天,苦妮去老师办公室送作业本的时候,老师问作业本送齐没有。
苦妮回答说:“只有第一排的她们姐妹俩没送,我不敢跟她们要。老师找到那俩位同学,批评了几句。于是俩姐妹恨透了苦妮。”
第二天放学走出校门的时候,俩姐妹一个揪头发,一个扇耳刮,把苦妮痛打一顿才算解气。
回家后,姥姥心疼的不得了,有心想去找她家长,又一想,都是孩子玩的,打不坏的。
谁知第三天去上学的路上,那两个女孩的爹却把苦妮拦在路上,训斥了一顿,又说:“小小年纪不学好,打小报告,不是啥好孩子。”
苦妮哭着回到家,向姥姥诉说委屈,还说那俩小孩的爹就是那回买一兜烧饼不给我吃还用白眼珠子翻我的人。
姥姥一听,肺都气炸了,她带着苦妮找到苦妮爹理论,大骂他不仁不义,是没有人性的畜牲。
后来,在众多乡亲的谴责声中,苦妮爹理亏地低下了头。
从此,苦妮便不在去上学了。
苦妮在家里干一起繁琐的家务,她拾柴、烧火、做饭、洗衣、喂鸡、喂鸭、洗菜、洗碗、洗锅样样都会干得很好,人见人夸。都说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实行了承包责任制后,苦妮姥姥承包了一亩半责任田,虽说干活累点,但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起来,懂事的苦妮用她那弱小的肩膀替姥姥分担一半的体力活。
时光一晃,苦妮到了十八岁,有人给说了婆家,是隔着两个村的一户邱姓人家,小伙子名叫邱义,看上去是个挺老实的小伙,父亲去世了,母亲有个外号“母老虎”。姥姥打听了几个熟人,都说婆婆不善良,很难处的。还有一个未出嫁的大姑子。
夏季的到来,给了人们快节奏的生活,真是百花齐放,百鸟争鸣,地里的庄稼日见拔节地往上长,路边的野草手拉手地在路边扯上了一缕缕绿色诱人的风景草坪。
邱义自从认识苦妮以后,便三天两头地找借口来看苦妮,苦妮也从内心盼着能常看到邱义。
俩人沐浴着大自然地美好时光,羞答答地畅谈着向往的幸福生活,后来邱义索性住下不走了。俩人一起干活,一起赶集,一起做饭,一起吃饭,,,
在邱义心里,自己是分分秒秒也离不开苦妮的,他们如胶似漆,谁也离不开谁。
姥姥感觉出两个年轻人是真心相爱的,便找邱义娘商量,选个良辰吉日把喜事办了。
苦妮就这样顺理成章地成了邱家的媳妇。没有彩礼,没有聘金,三间土房就把苦妮娶到了家。
这年是一九八六年,苦妮刚满二十岁,常言道:做闺女头顶一片天,做媳妇脚踩一点点。过了门后,苦妮履行一个好媳妇的职责,她孝敬婆婆,尊重姐姐,疼爱丈夫,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喂牛、喂猪,烧火、做饭、打扫卫生。
邱义见苦妮天天这样,就说:不用多么累,不还有姐姐和娘吗,你们几个分着干。
苦妮听了邱义的一番话,心里暖暖的,虽然累点,她能感觉到自己是幸福的,是被丈夫疼着爱着的。但他也知道邱义只是对她这么一说,在娘和姐的面前是不敢维护她的。
这天,苦妮也是前一天干农活太累了,一觉睡到大天光,她赶忙穿衣、下床,然后去厨房,她看到婆婆的脸拉的老长,不理不睬的,还不时地偷眼白上一眼,大姑姐还不热不冷地说着风凉话:谁不知道被窝里暖和呀,不干好意思去吃吗。苦妮明知道是在敲击自己,却不敢吱声。从此,她便是八十年代的媳妇,履行着封建社会的媳妇义务。
日子不长,苦妮怀孕了,她想,这回婆婆会心疼自己的,也该歇歇脚了。
可事与愿违,婆婆知道苦妮怀孕后,不阴不阳地说,越是怀孕越要多干活,到生的时候不受罪。
苦妮忍受着满腹的委屈,既不敢顶嘴,又不敢抗命,只能继续着以往的劳碌,邱义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可他害怕母亲的威严,不敢反抗。
秋种到了,婆婆说,家里的牛快要下牛犊了,不能拉犁,要人去拉犁拉耙。她怀着八个月的身孕,上午拉,下午拉,早上起来打坷垃,脚腿抽筋了,站直挺一下腰拍拍腿继续干。
孩子的出生使苦妮的心里充满了幸福与快乐,婆婆却拉着个脸说:哪个女人不过月子,哪那么娇贵,农活恁忙,我们都去地里干活,家里的事交给你。
生孩子的第二天,苦妮就开始做饭,喂牛、喂猪、喂羊,没柴火烧还要去地里麦秸垛上去拽麦秸,中间还隔着一条小水沟,每天都得趟一次水去拽草,秋后的凉水刺骨,她感到每一次趟水后,都会从骨子里往外冒凉气。
一位邻居大妈说:“孩子呀,你现在是在月子里,不要在趟水了,让邱义去拽。”
谁知邱义背着草从地里回来的时候,被她娘看见了,大骂他不是男人。从此,邱义在也不敢帮她干点啥,苦妮赌气再不让别人帮助,能干不能干的都咬牙干。
忍让就是懦弱的表现,婆婆一次次地变本加厉,总是对苦妮挑肥拣瘦,鸡蛋里挑骨头。
苦妮去厨房做饭,洗米时,洗一次,婆婆说不干净,她记住了多洗二次,洗三次。婆婆又说把米洗剐了。做饭时,每次咸点,婆婆说能把人腌出来,淡一点吧,婆婆大吼:“卖盐的都死光了吗?”
婆婆每次看到苦妮和邱义有说有笑,就借故把儿子支开,总怕儿子媳妇恩爱了,自己就使不上权威了似的。
邱义的姐姐在出门打工时,搞上一个五十多岁死了老婆的老板,当上老板娘,过上城里人的生活。
成了老板小舅子的邱义也感到有种飘飘然的感觉,他从此后,更加百般讨好姐姐和娘,对苦妮的感觉好像有点微妙的变化。
又是一年落叶黄,秋风习习,落叶片片,成熟的庄稼慢慢向着枯萎的方向走去,路边的绿色野草也开始萎靡了。
邱义去了郑州姐夫开的公司去打工挣钱。苦妮在家更是苦上加苦,活要多干,一人顶二人用,家常便饭也有吃的,就是一分钱也别想摸,平常的一些日用品都是邱义买的,苦妮也不摸钱。卫生纸、牙膏、洗衣粉等一些最常用的日用品是必不可少的。有一次,苦妮想向婆婆要几块钱买点卫生纸,结果被婆婆骂了一顿,说:还怪洋哩,用卫生纸花费钱,屋里的破书本不能用吗。结果也不给一分钱。
家里的牛犊也卖了一千多元,喂的一头大猪也卖了七、八百块钱,还有卖的麦子。苦妮明明知道有钱,婆婆却不给一分。无奈苦妮只能默默地忍受着。家里的几只母鸡下的蛋,得全都滚到婆婆的肚子里,把鸡蛋收了都要搁在她屋里。就连苦妮做月子,婆婆就不松嘴说让她吃一个。
一次苦妮给牛喂水的时候,不小心弄烂了一个盆,被婆婆大骂是个“败家星”。
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苦妮顶着婆婆两句,这下可把婆婆气坏了,把她赶出门,后来村干部出面调解,才让苦妮回家,条件是分家。
分家时,婆婆说,家里的东西都不是你的,就给你一个勺子两个碗,愿分就分,不分滚蛋。苦妮无奈地答应了。
苦妮带着孩子,种着二亩田,艰难地生活着,虽然日子苦点,但她对未来的生活憧憬是美好的,她想着自己带孩子种地的收入能够维持家庭生活,丈夫挣的钱存下留给将来孩子上学用。
到了收种庄稼的时候,苦妮就把姥姥接来帮她带孩子,不良的婆婆还不时地指桑骂槐说,“窝囊的女人,谁要娶到她,算是倒了八辈子黑霉了,一个人挣钱养活你几口。”
姥姥能不来就不来,但一想到苦妮的处境就是怎么委屈也要来。
就这样,在艰难中苦妮熬过了一年,这年春节,邱义带着挣回的两千元钱回家来团圆,谁知,刚到家,钱便被娘搜了个干净。邱义无奈地叹了口气说,女儿的名字就叫邱凤吧。
邱义出门前掏出二百元钱给苦妮说,挣的钱都让娘要走了,这是她给我的路费。
苦妮不要,她说:在家千日好,出外一时难,你把钱给了我,你到外面咋生活呀。虽然是在姐姐那干,刚去还没干活能给你钱吗,没事,我和女儿在家饿不着,家里有粮食。
邱义这次回家,苦妮又怀了孕。
苦妮怀孕八个多月的时候,邱义说要回来一趟。婆婆知道后,不阴不阳地说:哪个过来的女人没生过孩子,那么多的事,回来谁挣钱呀。不定是生个男孩还是女孩哩。
二胎孩子落地又是个闺女,婆婆气的大人小孩都不看一眼,
想到带孩子的艰难,乡计生干部进村宣传计生好处时,苦妮想都没想,就去乡里做了二女户的结扎手术。
这下,可把婆婆气坏了,骂道:坏女人想断俺家的后,俺是三辈单传,想从你这给灭了呀?你安得是啥心?
做了结扎手术后的苦妮,没有人关心,没有人照顾,她只得把八十多岁的,耳又聋,眼又花的姥姥接来照顾自己和孩子,婆婆不但不闻不问,还不时在外骂骂咧咧的,骂苦妮娘家三辈绝户头,早不是邱义不听话,说不着媳妇,寡汉着也不会要你的。不堪入耳的脏话骂的苦妮实在难以忍耐下去。
苦妮就给她顶了两句,恼羞成怒的婆婆竟跑到床前动起手来,打的苦妮鼻青眼肿的,嘴里还咕咕唧唧的撵着叫滚蛋。
姥姥亲眼目睹了苦妮遇到恶婆婆过的非人生活,她无力帮助,也无法力争。她后悔把苦妮嫁给了一家恶人做媳妇,也怨恨邱义的不负责任,连自己的老婆都不能保护,回家之后,便一病卧床不起,最后撒手而去。
苦妮悲痛欲绝,只哭的眼泪不止,雨泪千行,她想随姥姥而去,又想到自己从小没娘受过的苦,不能让自己的孩子也没娘。
没多久,婆婆开始在家里变卖所有的东西,能卖的都卖了,最后,剩下她自己住的两间老屋了,带上钱,去了女儿家。说是闺女要生了,保姆伺候的她不放心,要自己亲眼看着才踏实。她不和苦妮说话。还是后来村里的婶子大娘讲起这事,苦妮才得知一二。
时间老人滴答着均匀的步伐,一点一滴地朝前走着,有时日子难过的时候,会觉得时间过得咋恁慢,可要是顺心顺意的好日子过着,几个月的时间也就不知不觉地过去了。
转眼婆婆去了半年了,苦妮总算得到了一点自由,可不知道什么样的命运在等待她。
以前婆婆在家的时候,邱义寄信都是寄给娘收,可娘去过之后,前两个月也寄过两封信,随后,便不再有消息。
苦妮仿佛觉得,丈夫的心好像离自己越来越远似的。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但很快又被自己否认了。
地里农忙时,苦妮就让四岁的大女儿在家看着小妹妹,上午和下午回来看一次,她虽然穿的都是没出嫁时穿过的旧衣服,有的都打了补丁。她看到两个女儿,就有新的希望和对未来幸福生活的寄托。
这天,好久没捎书信的丈夫寄来了一封信,打开后内容呈现:说要和她离婚。
看完信后,她捏着信封的手抖的像风中的一缕绸子,好久这个坚强善良女人的内心如五味杂陈。她紧紧抱着小女儿,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滚落地上,她想嚎啕大哭,又怕吓着孩子。
丈夫的理由是:你结了扎了,但我们家不能绝后,我要找一个能给我生儿子的。
又是一夜万家灯火时,她失眠了,碾转反侧,难以入眠,她想了很多,自己的未来,孩子的未来,嫁给丈夫后的几年生活里,心酸、苦难、辛苦、劳累,丈夫的不作为,没担当,没责任心,没想到换来的是这么一个结果。她想来想去,一种恼恨占据了大脑的最高地,他做出了决定,离婚可以,但我不离家,我要养大我的孩子。
一个没有担当,没有责任心不自主的男人就此从她的生活中越走越远,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时光荏苒,日月如梭,转眼到了来年的午收季节,她收拾好家里的一切,让秋凤在家看着小妹妹,她拿镰刀去地里收割麦子。晌午该是吃饭的时候了,苦妮急急忙忙往家赶,想着孩子该饿了。
到家没见两个孩子的身影,她想着去给别人的小孩玩了,进家赶紧做饭,可饭做好了,还不见孩子回来,心想:一个四岁的孩子带一个一岁多的能走多远呀。
她去问了几个稍大一点的孩子,见到两个孩子没,邻居家一个小男孩说,是让她奶奶坐着轿车抱走的。邱凤哭的可狠了,不愿去,奶奶叫车上的一个男的硬抱着乘上车的。
这下苦妮全明白了,这是在轰自己离开这个家门呀!
严冬风驰电掣般地来临,乡村的冬季一派萧条景象,放眼望去,空旷的原野上一望无际,给人内心的感觉凉凉的。
她安排好家里的一切,带上邱义给她写信的地址,一路赶到郑州,这个乡下女人平常去县城都要找个同伴,生怕走迷回不来家,自己来到郑州后,她傻了,问了几个人都说这个地方不知道。她听人说过,问路要问交警,才是安全的,她不知问过几个交警,有的知道就告诉她,也有不知道的,经过几天的问路与奔波,找到的那个公司却已成了空壳,不知人都去了哪里。她问了附近的人,有的说,他的公司搬到上海去了,但还说也不敢肯定。
这时,她借来的二百元钱已经花完,在那座陌生的城市里,她痛哭流涕,哭累了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在哭,她要把婚后几年的委屈与屈辱,还有对女儿的思念,都在此发泄出来。之后,她便不吃不喝地蜷缩在城市的一个角落里,不知过了多少天,她便沿街乞讨着往家赶。也不知走了多少日子,苦妮回到家的时候,蓬头垢面,满脸灰尘,像个傻子一样。
干裂的嘴唇树皮一般,一双无光无神的眼睛呆如木鸡,苦妮不在去田里慌这忙那,不在洗脸,不在梳头,也不在说话。饿了,就去地里抠一块红芋充饥,或是掰个玉米棒子啃。还有邻居送给的馍饭维持着生命。
从此,这个村里就晃着一个疯子的身影。
也不知过了多少月,多少日。有一天,一位割草的大爷看见村子后面的水塘里飘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村民捞出一看,竟然是她。
村民们自发地捐款把这个苦命女人的后世办了,就埋在她家的责任田里。
十多年后,随着时光的流逝,苦妮逐渐从人们的记忆中抹去的时候,这天,村里来了一位漂亮的妙龄女郎,进村打听苦妮的过去和现在的处境。
当这个女郎得知苦妮已经去世十年了,眼里随即闪着泪花,说话哽咽了。后来,人们才知道她就是邱凤。
她被奶奶带走后,一直想着娘,但她不敢问,也不敢说娘的事
在她的记忆里,娘是个忍辱负重的人,她忍气吞声。因当时年龄小,记忆不是很清楚,记得被奶奶刚带走的时候,她说过一次想娘了,被奶奶打了几个耳光,罚了两顿不让吃饭。后来,她不敢问了,奶奶说:你娘让一个野男人拐跑了。再后来,她就好好上学,今年也考上了大学,当要填写家庭信息与直系亲属信息的时候,她傻眼了:我娘叫啥名字,现在住址和信息都不知道呀。她鼓起勇气去问遇到车祸而高位截瘫的父亲,父亲才说,是我对不起你娘,之后才把地址对她讲了。想到父亲也怪可怜的,两年前出了车祸,后娘带着小弟弟和这些年父亲拼搏的积蓄溜之大吉,从此便杳无音信了。
一位叫婶子的告诉她,你被奶奶带走后,你娘当晚就去了郑州找你们,可是没找到,回来就疯了,也不说话,天天看看这家猪窝,看看那家羊圈,说是她的凤和小妮在给她藏猫哩。唉,没办法,你娘真是善良,苦命的女人。
那次你奶奶回来卖房子,被你娘看见了,她也不怕你奶奶了,上去一把抓着你奶奶的胳膊要她的凤和小妮,被你奶奶用棉花杆打得满脸血口子,嘴里还骂着装疯卖傻的败家女人,后来把你娘打怕了,捂着头挤进路边的一个秫秸垛。你奶奶打不着了,弯腰捡起路边的一根木棍朝垛里面捣了几下才算解气。因为你奶奶的脾气坏,也没有人敢出来劝,之前,你们都在家的时候,村里人都不敢给你娘说话,她看见谁给你娘说句家常话,也要骂一番,说是讲她的坏话了。
后来,你奶奶拿着卖房子的钱走了,你娘就躲在秫秸垛里不敢出来,谁说谁叫都不应声,送给他的饭,放在秫秸垛旁,她都是等到夜里才敢出来吃,也有的被散养的家畜家禽给吃了,也不知道她是啥时候出来的,咋就掉进水塘里呐!
没等婶子说完,一股寒心立袭大脑,凤忍不住抱头蹲地痛苦起来。
在一旁已成泪人的婶子拉起凤说,孩子,别苦了,走,我带你去看你娘。
凤来到娘的坟前,双膝跪地泪流满面,十几年的思念与牵挂汇成满腹的悲痛眼泪,她大声哭叫着亲娘,眼泪像决了堤的洪水一样奔涌而下。她哭,悲痛欲绝地哭声,哭出了命运对娘的不公,她哭,撕心裂肺肚的哭声,哭出了母女互相的思念与无奈;她哭,哭声在乡村空旷的田野上回荡着,婶子擦拭了满脸泪说:孩子别哭了,给你娘说说话吧,你娘会高兴的!
凤擦了擦满脸的泪水,使劲给娘磕了几个响头说道:“娘,你太孤单了,静静地躺了这里这么多年,无人来给你说上一句话,烧上一张纸,可怜的亲娘。我好想你呀。她停了停,擦了一下脸上的泪水,又对娘説,妹妹今年都上高一了,明年我一定带她来看你,让你高兴,娘。”
一阵秋风袭来,坟上的野草和地里的禾苗都不由地摆动起来。
娘,我知道你的名字就叫——苦娘。
可怜的娘呀,你受的苦和遭的罪从不给别人说,总是自己默默地承受。
我要把你的经历写成一篇文章,投给杂志社,刊登之后就会有更多人知道你,了解你的苦难人生。
文章的题名就叫《苦娘》。
【作者简介】胡颖,又名胡影,女,安徽界首人,原是一名优秀的人民教师,现居合肥。作品散见于《农民日报》《阜阳日报》《合肥文艺》等刊物。短篇小说《苦娘》已拍成微电影,在社会上引起强烈反响。
座右铭:勤劳,是我的必须;善良,是我的根本;为文,是我的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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